在我们建立联系后的几个月里,石黑浩和我分享了他的个人信息,他曾有两次想过自杀:虽然他有家庭,但自认为是一个孤独的人。我经常听到他用这个词来描述自己——孤独,前后不下六十次。
石黑浩
对于我自己来说,当我第一次造访石黑浩时,我的情况是这样的:
为了能够有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,我来日本前的13个月都是在在纽约州北部的一个小城镇独自度过。我正在准备出版一本书,对自己来说,这是非常耗费精力,保持安静也非常必要。最近一旦我从手稿中脱开身,我开始感觉到:孤独。当然这种孤独是不完整的——我依旧有亲密的朋友,不太亲密的朋友,我的家庭——但是没有了亲密关系。没有浪漫,没有性生活。
在某种程度上,这种缺失是一种选择;某些人对我的这种状态一直很好奇。但是相比于性,我想的更多则是与另一个人的亲密感,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。虽然这种感觉上的剥夺有些极端,但我相信自己的大部分时间,也许我可以说是80%的时间我不会去考虑性的问题。我是半激进的独立主义者,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艺术家,在许多方面是一个并不普通的自由女性。然而疏远对我来说,是一个可以进行深度创作的时间段。但在另外20%的时间里让我感到头晕眼花。
我飞行了17个小时来到石黑浩所在之处。坦率地讲,我在国外的时间感到特别充实。 “人际关系”的概念对我来说从没有如此神秘。有意义的是,有人会尝试测量它,衡量它,甚至于计算它的尺寸大小。毫无疑问,能够复制人类之间的亲疏感觉将是让我们最困惑的事情。
在采访过程中,石黑浩向我讲述了他的童年:
他的家住在日本本州岛中西部琵琶湖西岸的阿多瓦镇,湖水来自于一条从京都流经大阪湾河流。在学校里,当课堂上的其他孩子都在规矩听讲时,石黑浩并不服老师的管教,好像他没有注意老师的说话。他的精力整天花费在与课程无关的绘画上。他的母亲担心可能会有一些问题。
石黑浩很少看到他的母亲或父亲。作为学校教师,他的父母都在忙于自己的工作。他的外祖父母抚养了石黑浩。他的外祖父是一个农民,也一个虔诚的佛教徒,对于“行为举止如何更像一个日本人”有着固化的传统观念。他向石黑浩展示如何使用筷子,如何祈祷以及如何准备新年庆祝活动。与在课堂上的表现不同,石黑浩对这些课程有着极大的耐心:他的外祖父并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思考,而是教他如何追求完美。
他们住在希拉山脚下,石黑浩喜欢爬到半山腰寻找蛇和昆虫。他曾经抓住过一只雄性的鹿角虫,有着光泽的黑色分段身躯,长约3英寸,鹿角形的下颌从头部伸出来。他把剃刀的刀片用胶水固定在鹿角虫身上,无疑这是对昆虫的改造。也可以说这些是石黑浩最早制造的机器人。
儿时的石黑浩有一个密友是生活在贫穷社区的男孩,他的父母以从水中打捞死尸为生。当时的石黑浩还不明白,这些人因为从事的工作低贱,比他的阶层要更低。因此当石黑浩的母亲发现他们之间的友谊时,她要求自己的儿子和那孩子分开。在接下来的40年中,石黑浩一直记着这一刻。
石黑浩是一个羸弱的孩子。他出生时患有重度皮肤过敏症;背部、胸部和手臂出现瘙痒症状,覆盖着丑陋的皮疹。唯一的安慰就是不断地抓挠:每天晚上,他的外祖父母轮流坐在他身边帮他抓挠背部,直到他满意为止。每周医生都给石黑浩进行三次注射来治疗病情,但是没有太好的效果。直至石黑浩大约12岁时,类固醇药物的出现帮助了他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石黑浩自己的身体永远与他是一种陌生状态。